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,却深陷其中醒不过来。少女拥着他,身着火红的嫁衣,涂着鲜红的口脂。但整个人仍是透明的纯白。投入温柔的怀抱,银色发丝间的酝有雨后清晨的泥土气味,丝丝缠绕着他。柔软的手如春风般一遍遍抚过他的头顶。关玉麟看到自己忽而就落下泪来。他哭泣着喊那人。“阿姐。”“阿姐。”待他醒来后就看到大漠远处那遥遥的一点。随风飘扬。是西沙的旗帜。于是梦中那银白色的发,苍白的皮肤,湖水般清透的双眼,又浮现在眼前。“阿姐。”撕裂沙哑的嗓子再次发出了无力干瘪的音节。拖着断臂,仅剩一只的手紧攥着缰绳。自阿姐死亡的消息传来那天,他就失去了与生俱来的异能。只不过是抱着侥幸,才去找了尚棠。那漏洞百出的地图,那恨之癫狂的视线,怎么会察觉不出?只是自欺欺人罢了。他一向善于自我欺骗。尤其是在碰到阿姐的事情上,更是如此。更何况,尚棠当然想让他死。就如同他之前也无数次想要置尚棠于死地般。不过现在比起尚棠,他更想杀的人成了夸下海口、却没有信守承诺自己罢了。也算是将计就计?他看着遍体鳞伤的身体。……原来如此,这就是阿姐死亡的后果。居然不是死亡。竟然不是死亡。“哈。”关玉麟此时此刻,竟然也能自嘲的笑出来。他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。即使不是死在此处,他也无法忍受那日渐钻心的窒息痛楚,心脏处像破了个口子,空荡荡的只有冷风灌进去。失去了心脏的人又能活多久?只是那漏洞百出的谎言、微乎极微的侥幸在支撑他。但只要有那个目标在。心存的那抹侥幸在。他便只知拖着濒死的残躯向前。向前,向前。一直往前。到最后,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找出什么。不知不觉视线里便只剩下红黑二色。满天的风沙只剩血色。无数的刀尖刺入胸膛的感觉比想象中的,要更冷一些——明明早就失去了知觉的。关玉麟仰头瞧着月。他最后想的是,姐姐会不会也能看着这轮月亮。阿姐,你最后想的,和我想的,会是一样的吗?其实,阿姐。我啊……直到月亮变得越来越近……风也拖起他,扬向了夜空。他注视着自己的结局。悲惨、孤寂、充斥着遗憾的结局。关玉麟到这时候恍然明悟了。[原来是你啊。][阿姐真正在乎的原来是你啊。]那些欲言又止,透过他的眼睛注视着的。[原来不过是你。]关玉麟对着这段记忆,倏地极为嫉妒起来。[……不过是个不敢向阿姐表明心意,甚至没能护好阿姐的懦夫。][凭什么让她如此为你掏心挠肺?]记忆中的另一个自己那血淋淋的头颅乍然睁眼,目呲欲裂的对他投来了惊怒的视线。——你。——你对我阿姐,做了什么?如同现在的关玉麟知晓了过去的记忆,过去的他也知晓了现在的种种。抚摸肌体,亲密交融,明明是做梦也无法得到的。明明是死都不能得到的。——你这个畜生。头颅的眼珠染为了完全的血红。[哈,哈。你也只会这样了。]现在的关玉麟忽的觉得无比畅快,这病态的快感将他的所有理性撕的粉碎。[是啊,毕竟你没能做到的,我可是做到了。][你却到死都没能做到呢。]明明如此痛快,嫉妒却愈演愈烈,如烈火燎原,烧的关玉麟粉身碎骨。[明明是这样,阿姐更在乎的,居然还是你。]他自嘲的狂笑起来。这个始终不敢迈出一步的,懦弱的、过去的“我”。“气息全无,死的不能再死了。”秦雪岭道。于溪伸手捏了捏少年的皮肉:“但皮肉不腐不烂,仍鲜活如生。也掐算不出死期。”“依你之见,如何?”秦雪岭问。“……唉,这事我真不出头绪。”于溪烦躁的抓着头发。“太蹊跷了。姐姐死去后弟弟便也死去了?可这关将军夫妇竟就这样将儿子放在这里。既不下葬也不做处理,竟然就这么摆着在床榻上,这尸体放了这些天竟也毫无异样……定是有外物干涉……”秦雪岭神色越来越凝重,“于溪,这事得硬来。”“怎么硬来?你让我和那掌管兵权的夫妻俩打起来?我这身板,就我这柔弱的身板?”蓝眼青年挺了挺自己单薄的身板,不可置信的问。秦雪岭沉着道:“你我现下是寄居在将军府的贵客,虽受皇家关注,你我来自天师府一事却从未告于这夫妻二人。”
“我那皇帝‘爹’也有他的顾虑嘛,毕竟将皇室和天师府的牵扯摆到明面上来,于他也不好看。”“这于我们正有方便,我们眼下是朝廷安置于此的客人,又是首先发现尸体前来报丧的……这夫妻二人不会对我们多加防范。”“你是指……”“你带解言符了吗?”“师兄,不愧是你,蔫坏这方面我始终望尘莫及。审讯罪人时才会动用的强行让人讲出实话的符咒,这么邪恶的东西……”于溪嘿嘿一笑,蓝眸闪过亮色,伸出两指夹着几张符:“我当然带了。”师兄弟互相对视,富有深意。就在此时,于溪眼尖的发现,原本躺在床榻之上气息全无的白发少年,倏地动了下手指。少年睁开了眼。他听到周围的喧哗。母亲扑过来喜极而泣。父亲不停念叨着“奇迹”。可少年坐起身来,只是缓缓转头四处寻觅着。这里是,熟悉的瑞京将军府。“麟儿?”戚威瑜迟疑的唤他。少年听不见般,拨开众人执拗的探看。见不到人,他便跑了出去。凭着直觉,他沿着宅院四处寻找,来到了关玉秀的院子,他的直至视线落到门内那处。整个人便停了一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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