&esp;&esp;季立春感受到了对方的真诚，他下午不过随口一提，对方却将自己的书名记得那样清楚。
&esp;&esp;这一次，他没有再面红耳赤，而是淡淡回道：“嗯，你也会成为一个国之良才。”
&esp;&esp;“错了。我不要做辅国之才……”陆辰道，“我要成为薛王殿下最好的老师。用尽我的一切荫护他，掏出我的全部教导他，这是颜大人为我开辟的新生之路。”
&esp;&esp;在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，天上的新月仿佛落入了他的眼底，年轻人深灰色的虹膜上映着一弯亮亮的弧光。
&esp;&esp;季立春怔忡了一瞬，收回视线，冷淡道：“希望你的能力有嘴巴这么厉害。”
&esp;&esp;“……”陆辰终于知道脸红了，想来也自知说了大话，不敢回嘴。
&esp;&esp;他只是将碗底的茶喝了干净，然后站起身，拿起椅背上的披风和兜帽：“谢谢你的茶，我好多了。还有……”
&esp;&esp;……
&esp;&esp;“请你一定要救救颜大人，他那样的人，不该就这么冰解云散的……”
&esp;&esp;
&esp;&esp;第二日，自甘泉宫一下发出两道圣旨。
&esp;&esp;一道是年及大理寺卿丧母忧思，积劳成疾，难以为继，力有不逮，允其致仕回乡。
&esp;&esp;大理寺卿自重阳日刺君案之后便极少在人前出现了。
&esp;&esp;他和皇帝的内情，除了常侍奉在甘泉宫内殿的宫人，便几乎没有其他宫女太监知晓，更别提朝中的文臣武将们。
&esp;&esp;尽管先前皇帝对颜大人额外礼待恩宠，众人也只当陛下是出于同门情谊，就算有人心里犯一些嘀咕，猜测终归只是猜测，无凭无据，又涉及天子闺中密私，谁敢多加非议？
&esp;&esp;当初入宫不下辇，面圣不解剑。是那等风光无限。
&esp;&esp;而如今不过经历一场祸患，便年纪轻轻，又丧母又多病，怜乞骸骨，病归乡里。
&esp;&esp;可见世事无常，风云变幻，谁能参破？
&esp;&esp;实在是令人唏嘘不已，感慨万千。
&esp;&esp;但文武百官甚至没有功夫为他唏嘘感慨。
&esp;&esp;因为第二道圣旨，是即日起，册立长乐宫薛王为东宫太子。
&esp;&esp;第94章 医者仁心
&esp;&esp;接到圣旨的那一刻，颜知的心情像极了重阳日的那一夜。
&esp;&esp;心里只有一句话。便是——算了。
&esp;&esp;这些年在赵珩身边，习惯他的暴虐，更见惯了各种鲜血淋漓，血肉模糊。自己也曾坐在大理寺，铁笔一划，便判了无数条人命死罪。颜知原以为，杀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。
&esp;&esp;可事实上，他从未亲手杀过人，如果没有季立春，赵珩便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，他亲手杀掉的人。
&esp;&esp;赵珩该死，毋庸置疑。
&esp;&esp;可当他真的将毒酒灌给赵珩的那一刻时，或许真是因为人死债消吧，他的恨意散了。
&esp;&esp;在亲手杀了赵珩之后，他忽然觉得，对方其实是个很可怜的家伙。
&esp;&esp;这个人仿佛生来便缺了什么，他的脑袋里有一部分是空的，无论旁人如何教导灌输也是徒劳。
&esp;&esp;当年在长丰县，他连番追问“什么是至亲至爱？”“为什么人人都有，我有吗？”
&esp;&esp;颜知那时只当他是故意搅乱自己思绪已达成目的，现在想来，他恐怕是真的不明白。
&esp;&esp;人之常情四个字，叫人软弱，自私，也叫人坚强，善良。是这人世间最好、也是最坏的东西。
&esp;&esp;可是赵珩理解不了，也感受不到。他只能有样学样，照着目的行事，宛如瞎子买画，聋子听戏，在这世上随便找了两个人，玩起家家酒的游戏。
&esp;&esp;任谁看了都觉得可笑。
&esp;&esp;所以，算了。
&esp;&esp;如果赵珩当真愿意放过他，那他也放过赵珩吧。
&esp;&esp;这人就像神明对人间降下的天罚，凡人如何对抗？安分守己，不要被卷入其中，便已是万幸。
&esp;&esp;要怪只怪自己当年一念之间，行差踏错。
&esp;&esp;说到底，赵珩此举是真心放过，还是又一次包藏祸心，颜知还不得而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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