拴了马,从漆红的栏杆处往下望,视野豁然开阔,南囿马场的全貌尽收眼底,场上的喧嚷也听得清楚。
陈良玉解开系带,将幕篱随意地掷在地面的矮几上。
谢文珺道:“这地方是父皇特为母后修建的,旁人没机会上来。”
陈良玉笑道:“那臣今日就借殿下的福气。”
马场中央是栅栏围起来的大片空地,栅栏外筑着高大的三面台,堆满了熙攘的看客。正北面单独隔出的略高于四周的席位,唤驭兽台,判官端坐其上。修在崖壁上的朱古色长廊亭列坐着各方来客,伺候茶水点心的宫人来来往往地忙碌着。
驯马倌们穿着护身软甲、头戴铜胄骑在马背上,高举着中心一点红的草靶有序地穿梭。
握着大弓的少年翘楚同样驭着马,拉弓,架箭,箭离弦,又是一阵激动人心的欢呼。
陈良玉向下探着头,道:“看穿着,是北雍的人?”
谢文珺应道:“不错,今年骑射这个叫步其君的可谓出尽了风头,任谁对上他都占不了便宜。”
陈良玉朝对面廊亭望了望,亭中间坐着位金蟒红袍男子,野性地编着发,发尾缀着些彩色羽毛,不是她那个死对头翟吉又是谁?
往右看,便是南洲王梁丘庭,此刻正撑着下颌打盹,一副吊儿郎当扶不起的模样。陈良玉深知他的伪装,皆是虚晃。
其余的席位,便是东胤与夹在三国中间的异族部落,奎戎、樨马诺和酋狄。
翟吉与梁丘庭同时察觉到什么,一齐朝这边看过来。
这处偏殿离地面不过十丈高,蕴着暖气,树木尚且算得上葱郁,将陈良玉与谢文珺隐于其中,对面连个人影也看不到。
陈良玉目光转了一圈,又转回步其君,道:“此人便是翟吉的底牌?”
谢文珺浅一颔首,道:“怎么样,陈大将军,点评一番?”
“可圈可点。”
谢文珺道:“本宫猜你想说的是,不过尔尔。”
陈良玉背过身,倚在栏杆上,道:“知我者,莫如殿下也。”
偏殿屋脊后的林深处来了人,不知是哪家的夫人相约闲步。
此处冷清,人言清晰可辨。
“说是交流切磋,可谁不是憋着劲儿呢,关乎大朝脸面的事儿,松懈不得。”
另一位夫人接上话,道:“可不是吗,咱们这些妇道人家瞧着是那些个孩子比试,看个乐儿,他们跟咱们看的可不一样,一个个紧张着呢,我家里头那位还说,这是什么,国强国弱的争斗。”
待殿后人声行远,陈良玉和谢文珺才觉二人竟双双敛气屏息,噤若寒蝉。
陈良玉拳抵了下鼻尖,欲遮盖突如其来的气氛升温。
不知其所以然,只叫人面红耳热,像极了偷欢男女遮遮掩掩。
偷情?
陈良玉凌乱了。
无端端地怎会想到这个词,令人费解。
她仓皇向外在寻了一方转移措意的去处,“那个孩子是谁?”
谢文珺顺着她的目光往马场一侧看过去,一个骑装少年背着弓,站得挺拔,正全神贯注地调着弓弦。
步其君下了马,那少年就紧跟着进场了。
“城阳伯第七子,岳正阳,今年这些孩子里,只有他尚能与步其君争个高下,这不,都巴着他们两个能对上,今日可算是如愿了。”
陈良玉道:“你在宫里怎么消息比我在外头还灵通。”
谢文珺道:“哪里有比宫里消息更灵通的地儿,我左右被困着,便叫司籍抄录下赛事进程,每日呈与我看。”
她们赶得不巧,这一场已是少年组最后一回角逐。
岳正阳身形利落地翻上马,马遂然奔跑起来他手一背,从箭篓中取出一支箭,搭弓的姿势苍劲有力。
一箭射出,箭头稳稳扎在靶心,赢得满堂喝彩。
陈良玉点头赞许:“是个苗子。”
“有兴趣?”
“不多。”
谈笑间,见几个夹着兽皮坎肩的汉子驱着一辆四马并拉的沉重礼车过来,用绣着北雍印记的黑绸布遮着,依稀可闻里面有什么东西撞击铁栏的声音。
似有猛兽。
谢文珺指给陈良玉看,“看那里,黑布罩着的便是翟吉的彩头了。”
岳正阳坐怀不乱,箭路依旧很稳。
陈良玉注视着那辆重架车,“翟吉又在搞什么幺蛾子?”
谢文珺道:“这便是要带你看的热闹。北雍前几年国库透支得厉害,如今各州、郡的仓廪都空着一大半呢,这北雍的二皇子献出的宝贝彩头,来头可不小。”
黑绸布被几个糙汉合力拽下,光滑的绸面滑过玄铁笼,飘飘扬扬落下去,笼子里的‘凶兽’便现了身。
那是一匹通体雪白的生马[1],毛发似白缎一般柔顺,一身结实的腱子肉,目光炯厉,正发了狠地一下一下撞击着囚困着它的铁笼。
玉狮子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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